新闻热线:023-61520695 举报电话:023-61520697

梁 鸿:让农民不再成为一种身份

2014-04-14 15:21:57  来源:中国农业新闻网-农民日报

梁鸿,女,1973年出生,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博士,中国人民大学博士后,美国杜克大学(DukeUniversity)短期访问学者,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教授。著有《出梁庄记》和《中国在梁庄》等作品。

主持人:本报记者张凤云

嘉宾:中国青年政治学院中文系教授、《出梁庄记》作者梁鸿

随着城镇化的快速发展,越来越多的农民走出乡村。这些人在城里到底有着怎样的生活?他们中能有几人真正把城市当成自己的家?他们的精神归宿是否依然停留在那个日渐凋敝的村庄里?近日,主持人邀请到了《出梁庄记》作者梁鸿来解读她所理解的城镇化过程中的农民与农村。

主持人:在您看来,这些年来农民走出乡村,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?老一代农民工和新生代之间有什么不同?

梁鸿:农民走出乡村,最根本的还是因为经济的原因,希望在城里找到一份能挣钱的工作。另外一点,时间长了也成为一种观念了,一到成年或者半成年自然而然他就出去了,所以自然的,他也会在某种程度上忽略了他在乡村能做的。当然,乡村可能也确实没什么可做的了。

走出乡村的这些人,年龄稍大点儿的,他童年在村庄生长,成年后才去打工,他对村庄的认同感是非常强的。他在城市从事的多是低层次的职业,比如蹬三轮,卖菜。他很少会想在城里立住脚,大部分会想等老了后会回去,不管怎样村庄对他来说是一种归宿。但是二三代农民工这种价值回归的意识就非常淡了,他对村庄的感情不是很深。他的生活层次可能会好一点,一般还是想到他所在的那个村庄周边的一个县里买套房子,将来做个小生意什么的。也很少有人想在他打工的那个大城市扎下根来,让孩子在那儿上学,有一个比较安稳的生活。因为他只是那个城市的一个过客而已,虽然这个过客可能过了二三十年。没有相应的政策,这些人很难被纳入进去,他自身精神上也很难被纳入。

主持人:在城镇化不断加快的过程中,您觉得是否需要转变一下视角,来重新看待这些走出乡村的人们如何融入城市的问题?

梁鸿:在城镇化的过程中,我们首先要考虑这些人他有一个家庭,他有亲情,有老婆孩子,他还有老人要养。每个地方的城镇化不一样,有的让农民上楼,有的是就地解决,但是都应包含家庭的成分。

其实城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生活体,本身就包含卖菜的,蹬三轮的,包含保安这些人。如果他们在这里工作生活了几十年都不算城里人,那谁算城里人呢?

城镇化的核心要义不在于把他变成一个市民,而在于把他变成一个公民。一个农民来到城市5年哪怕1年,他来蹬三轮或者卖菜,他既然来了,就应该享受一个合法公民应该享有的权利,这是很自然的。不是说只有市民才能享受这些东西,农民就不能享受。

当农民的身份和市民的身份界定不重要的时候,其实也就无所谓融入不融入了。比如一个在城里卖菜的农民,他的孩子能在这儿上学,能把父母接过来养老,医疗都一样,也可以在这儿买房,那他是一个农民也无所谓啊。他也很尊严啊,社会也尊重他。如果有一天说把家里的那块地卖了吧,他可能也会卖掉。现在为什么舍不下那一亩三分地?不敢啊,万一失业了怎么办?他得有个退路啊。

可现实的状况是怎样的呢?他只是在城里打工挣点钱,他所有的社会关系都在乡村,他的孩子还必须在乡村上学。他的身份和他的存在是割裂的,这是一种错位的存在。而且我们在强调农民工融入城市,农民工市民化的时候,实际上是更加强化了他们的这种农民身份了。

主持人:您在《出梁庄记》中也谈到,这些走出村庄的农民在城市里没有安全感,这种没有安全感具体是指什么?

梁鸿:农民没有安全感是指他确实没有得到保障,这是非常具体的。比如一个农民在北京卖菜,儿子一起跟着他,孩子6岁要上学了,在北京显然是容纳不下的,所以他必须面临着孩子要回去,这就意味着要跟父母分离,跟着爷爷奶奶、婶婶叔叔,或者到哪个寄宿学校去读书,这是极其残忍的一种生存状态。这种没有安全感不是农民一定要撕心裂肺、哭天抢地的,可能农民已经习惯了,但是他内心知道这个北京不属于他,这个城市不属于他,他没有家的感觉,这是来自于最具体的排斥,而不只是观念上的排斥。

就像梁庄出来的一个农民说的,人家不要咱,咱也不要他,他在西安待了20年,也赚了不少钱,但是他从来没想在那里买房,也没想一直在那里待着。他说这个地方没有给我什么东西,我只是来赚钱。我每天去进菜卖菜,每天都面临被城管抓的危险。这是最具体的,怎么会有安全感呢?

主持人:您在书中也提到,很多从农村走出来的人们从事着非常特殊的行业,严重危害着他们的健康,您觉得这些问题是不是应该得到足够的重视?

梁鸿:有些污染的行业,像电镀厂、铁厂,在中国太普遍了。比如在青岛打工的老乡,你可以看到他们的工作环境是极其简陋的,在某种意义上有点慢性中毒的味道。但是这一点不单是工厂的老板,农民工自身都比较漠视,因为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就是这样生活。时间久了,他们只能在这种环境中生存,他们自己都有点习惯了。但是并不是说就没有反抗,就没有意识。

很值得我们反思的是,这种最基本的应该有的东西我们却很缺失。一个高度污染的行业或者工种,在成立之初就应该有的基本的安全配备都没有,这是最基本的伦理问题,还不仅仅是奉公守法的问题了。因为你这个厂涉及到这么多人的生命。这是这么多年来我们漠视生命,漠视农民生命的一个体现。我们都太习惯了,因为这太多太正常了。这是非常实在的,这个社会不尊重这样一个庞大群体的存在,因为我们骨子里是把他们作为一个农民来看待的,因为他们是农民嘛,也就无所谓了。

主持人:村庄的人们不断出走,乡村不断凋敝,我们也在反思,这个速度是不是太快了?我们的乡愁又将在何处安放?在这个过程中,您是如何看待城市与乡村的关系的?

梁鸿:城镇化不止城市一个空间,否则我们的生活太单面了。应该构建多重的生活空间,既有城也有镇,既有镇也有乡,既有乡也有村。这样我们的文化才是丰富的、多元的。

现在的城镇化太急了。到处都在拆,有的村庄一些老建筑也被强拆了。他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,我们要让你们生活得更好,要变成风景区等等。那我就要问了,难道只有拆掉变成新楼才是好么?老屋是一个文化的样本,有着我们过去的影子,你走在那样的街道上,你会觉得安稳。现在你都拆了,村庄也连根拔起,这对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,不单单是对农民的影响。你是在摧毁你的精神来源。

我们现在谈乡村和城市,好像必须把乡村拆除了我们才能城镇化、现代化。其实这两者并不是矛盾的,他是一种各自的形态。我们一定要想到那些好的村庄,那些有意愿在乡村生活的人们,为什么不可以保留乡村呢?这一轮城镇化最可怕的就是把乡村完全舍弃了。农民都集中上楼,整个生活方式太单一了。这就像自然界一样,只有松树,没有其他的树,那会是个什么样子?

其实一个农民同样可以有很高的修养,他同样可以在城市上班,下班回到村里去,保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。他可以有一块地,有一口井,敞开式的院子里有棵树,他没事的时候也可以东家坐坐,西家转转。不是说城市生活不好,但是我们原来农村的生活也是很有价值的。

现在很多人都说,农村没希望了,都破败了。其实这就是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,正是因为我们没有把精力投放在她身上,才导致了这种乡村快速凋敝的状况。

编辑:陈麒 责任编辑:杨嘉


关于我们 | 网站声明 | 意见反馈 Copyright2011-2017 All Rights Reserved 农家科技、城乡统筹发展网 版权所有
主管单位:重庆出版集团  主办单位:重庆农家科技杂志社有限公司  城乡统筹发展研究中心
协办单位:重庆市发改委、重庆市城乡统筹办、重庆市教育委员会
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:渝B2-20170014  网络出版服务许可证:网出证(渝)字第002号  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:渝网文(2016)4551-030号
渝公网安备50010802001019号 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编号:50120180006 渝ICP备10015940号-1 技术支持:城乡统筹发展网